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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祖光教授先进事迹

来源: 作者: 发布时间: 2004年 10月 26日 浏览: 打印

以德激光
----记中国科学院院士马祖光教授

“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乃有大师之谓也。”(梅贻琦)。但凡世界一流大学,必为研究型大学,以学术科研名世。在北方著名学府哈尔滨工业大学,高楼平地起,学子往来行,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新世纪第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大红的条幅在寒风中格外夺目,宁静的校园平添了一片节日气氛。原来,哈工大又有四位学者当选为两院院士,其中马祖光教授荣膺中国科学院院士。一种集体的向心力,使每个哈工大人都有“借光”的感觉。平静的倒是当选的院士们,也许修养到了他们的境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已是何其自然!

揿响马教授家的门铃,回应的是亲切柔和的声音。走上楼去,门已大开,马教授正在亲切地等候。高大的身材,满头华发,含蓄的笑容,智慧而宽容的目光,让人不由得在温暖中产生敬意。很容易看出他年轻时一定相当英俊,而此刻他浑身上下流露出的修养与智慧,让你更忍不住想借叶芝的诗句来赞叹:老得真美!在人们的刻板印象中,科学家特别是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科学家一定是不问世事甚至呆板古怪的人物,见到马祖光教授,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我们会领悟到:对于真正的科学家来说,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在他的境界中已经水乳交融,他的生活是真善美的“统一场”。


光环与情怀


马祖光教授是光电子技术专家,主要研究领域是激光,长期从事激光介质光谱、新型可调谐激光和非线性光学及其应用研究。再介绍下去大家就为难了。尽管如今激光像晶体管一样深入到生活的每个角落,甚至成为孩子的玩具,但仍然是神秘的光。它能量集中,不发散,颜色纯正,是人类巧夺天工的一个证据。关于激光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就是它在国防领域具有巨大的应用价值和前景。马教授是激光领域的专家,叙述起来高屋建瓴,也十分生动,他说激光可以当做一匹马,一匹神马。他的比喻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激光的未来一定能在地球与太空之间织出无数绚烂的彩虹通道。

谈起学校上空的彩虹----那祝贺的标语以及院士的荣光,马教授却变得严肃起来,连连说自己远远不够,还有很多更优秀的学者并没有成为院士。他说这是荣誉也是机遇。他似乎至今也不愿安享院士的资格,或者说他至今对两院院士的条件也不甚了解。不熟悉马教授的人听这话,会以为他在客气,他总是这么谦虚的。但知道他评院士过程的人,会忍不住给你讲起他评院士的故事。

早在1996年,著名科学家王淦昌、王大珩两位院士来哈工大考察时就认为马祖光(他们称为“小马”)该评院士了。这两位学界泰山北斗的话不是轻易出口的,可马祖光的推辞同样坚定。从1997年开始,哈工大有关方面为马祖光教授申报院士。有趣的是,他自己不积极参与申报也就罢了,即使参与了,也保证是阻碍。他反对学生替他填写申报材料,也不提供直接资料,甚至故意隐藏,这也许是他平生第一次故意“为难”学生吧。1999年,推荐院士不需要本人签字,学校有关方面已将材料寄出。马教授知道后,竟然十万火急地上书,自称普通教师,条件不足院士,要求将材料退回。有人认为他不在乎院士的头衔,其实毋宁说他过于珍重这个荣誉。2001年,新的评审规则要求有申请者本人的签字,这下哈工大可为难了。最后人事处领导甚至学校领导都不得不出面做马教授的工作,动之以集体荣誉,晓之以党性原则,“逼迫”他在材料上签字。谈到当选院士的原因,马教授郑重地总结了3条:第一是党的教育;第二是依靠优秀的集体;第三是国内同行的厚爱。马教授特别谈到了党的教育,对这样老一代知识分子来说,这是发自肺腑的感情。

马祖光教授1928年出生于北京,父亲是中学教师。他的中学时代正值抗日战争期间,他曾随家迁徙四川绵阳,后来阴错阳差地被保送到山东大学物理系。回忆起这段时光,马教授笑着说,上了大学的第一个感觉是知道了吃饱饭的感觉。1950年,他大学毕业,本来准备留校任教,而军代表的一番鼓励使他奔向了东北。那时的东北,特别是哈工大,紧密联系着尚还热情的苏联老大哥,真个是百废俱兴,热火朝天。冰与炭的时代差异,奠定了那一代知识分子对党和祖国的感情,今天的年轻一代无法体会这种几乎融入灵魂和本能的感情。

很多人开始知道并认识马祖光是从他在德国的故事,那是1979年至1981年,他在德国汉诺威大学做研究工作。关于钠原子分子第一三态跃迁的重大课题已经初露曙光,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谢绝了一切应酬,夜以继日地工作,每天靠煮面条填饱肚子,终于振奋人心地完成了这个“国际首次”。而在回国时,他把剩余的可由个人支配的10000多马克完全交给了有关方面。须知在那个年代出国,不买个“大件”回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他带回来的只是成果,还有中国人的荣誉和自信:“我们要和世界各国的科学家比个高低!”

马教授认为,院士是荣誉,更是责任。如果把它当成光环,那就成了自己的紧箍咒了。他不只一次讲到武侯祠的故事,那是一个令听者有些汗颜的故事:去过武侯祠的人很多,但很少注意这个细节并从中想到什么。现存的武侯祠本来是祭祀刘备的“汉昭烈庙”,那里有刘备的“衣冠冢”。明代初年,由于原有的武侯祠早被毁损,武侯被迁到了本来属于刘备的“汉昭烈庙”中,臣再次归附于君,虽然只是“挂名”而已。有趣的是武侯喧宾夺主,今人只知道祠中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武侯而忽略了显赫一时的刘备。马教授从中总结出一个道理:人要做实事,而不可图虚名。人民若水,时间若水,大浪淘沙,沙里淘金,多做实事,心里才踏实。

马教授说的“实”,是实事而非实利。在当今的环境里,包括在一些高等院校,应用研究、工程技术和产品开发最为实惠,所谓“科研”甚至已经成为一些人发家致富的台阶。而马教授从事的激光研究属于基础研究的前沿,是不容易出成果更难有实际利益的领域。其实以他的名望和学术水平,只稍稍摆个世俗的姿态甚至出个名分,名与利都会送上门来。但他避之惟恐不及。在滚滚红尘中,他就像他所研究的激光,宁静单纯,目标专一,显现超脱功利的美感。

作为科学家,也作为教师,马教授认为大学的主要任务是培养人才和基础研究。学生是求学术,而非学施工。而且基础研究是应用研究的母亲,是着眼长远的研究。在国外,产品研发由企业和公司进行,而中国目前大学是产学研一条龙。如今中国已经加入WTO,大学应该首先与国际接轨。在他对大学使命的理解中,既有面向未来的高瞻远瞩,也透射出了一种古典的、人文主义的情怀。


激发与凝聚


激光专家说起话来有时也真像高能激光一样斩钉截铁:“我是在光学领域梯队人的共同劳动中有幸获此殊荣的。如果把科研成果完全归于个人,那是撒谎!”马教授非常欣赏和感谢他所在的团体----光电子技术教研室及光电子技术研究所。这是一个团结奋进的集体,恰如一束激光,具有极好的品质。该教研室创建于1971年,30年来,人才辈出,成果丰硕,在学校以及在国内甚至国际同行中享有较高的声誉。究其原因,很重要的就是团队的凝聚力,而老一代教师起到了重要的激发和示范作用。作为该专业的创建人之一,马教授从不夸张自己的“激发”作用,或者他只作为一个激发者给别人以发光的机会。

专业建设与发展的关键因素是人,光电子教研室为此广纳贤才,引来了一批青年精英。有的人是慕名而来的,有的人是来了以后舍不得离开。为了让他们尽早进入快行道,马教授和其他老教师不和青年教师奢谈“怎样接好这一棒”之类的大话空话,而是主动退让,放心委用,将青年教师安排在关键岗位上。在自然科学基金、“863”计划以及国防科工委的一些重大项目中,常由青年教师担任课题组长等,设备和经费的使用也优先考虑青年教师。这里没有尊卑之别、派系之分和门户之见,人尽其才,心情舒畅。由于高起点和强推动力,一批优秀的中青年学者迅速脱颖而出,卓有建树,走向了全国,并在诸如“863”专家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评审组等重要的学术组织任职。说到这一点,中青年教师们对马教授等前辈师长充满感激之情:没有前辈的扶植,我们根本不可能取得现在的成就。前辈那样拼命似的干工作搞科研,我们更别无选择。

许多年来,在与同事合作的大量的课题、论文以及获得的奖项中,“马祖光”的名字常常署在后面。作为本领域的专家、本专业的元老和学术带头人,他奖掖新秀,乐在其中,体现了宽以待人、厚以助人的广阔胸怀。在金钱方面,他也照“让”:每次发奖金,他只拿平均水平甚至更低。作为“863”领域的专家顾问,每年有4000元津贴,他也平均分给大家。类似的事情,其他老教师也不只一次做过。金钱是小事,但关乎大节。每一个在大学工作的人都知道,在学术腐败、争名夺利已成风气的今天,淡泊名利已经是非常罕见的贵重品质。光电子教研室属于比较清贫的单位,奖金等福利都很有限,大部分财力都投入到了科研或购买先进的仪器设备方面。生活上简朴、工作上讲究,已经成为该教研室的传统。

忠厚的长者是优秀的教师、一丝不苟的科学家,在教书育人与科学作风方面,马教授也是教研室的核心和典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无论是在科学研究还是在为人方面,他都达到了虚怀若谷的境界。他常常讲起在美国普林斯顿和斯坦福的日子,那是汇聚了一批世界一流的大科学家,包括数位诺贝尔奖得主,但他们的言谈举止自然平和,没有人摆出真理的拥有者或裁判者的姿态。而在哈工大,认识马教授的人也几乎有同样的印象,后生晚辈,常常为他的善良与体贴感动不已。

但在教学活动中,马教授又是一位严师。指导学生论文,他总是选最前沿的有一定难度的题目,激发学生的创造能力。不论是博士论文还是硕士论文,他都要一遍又一遍地认真审阅,连错别字和标点符号也要亲自改正。引文而不加标注,他会指出这违背了学术规范。研究生写作论文时糊弄导师本来是常有的事情,但马老师的学生既不忍心也不敢如此。有位博士研究生叫哈姆达尼,是巴基斯坦人,马教授看他的学位论文竟然达到十来遍。说起光电子专业以及马教授等老师,哈姆达尼不住地连声夸好。果真是严师出高徒吧,马教授的学生毕业之后,不论在校内校外、国内国外,几乎个个都是佼佼者。

马教授有时精益求精甚至到了“过分”的地步:两个数据可以证实的实验,他会要求采集更多个数据。他还常常讲述一件小事。有一次他到外单位的实验室参观,看见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竟然用嘴吹仪器上的尘土。看似轻微的错误,马教授却认为这违背了科学精神。对于精密的科学研究,些微的变化都可能造成一个岔路口。

正直、宽厚、谦和的为人,刻苦、敏锐、严谨的工作作风,造就了马祖光教授的大师风范,也造就了教研室团结向上、创新求实的优秀品质。这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在专业之外的重大价值:他不但能造就一个物质的专业,也能造就一个精神的“场”。


璀璨与宁静


当美丽的激光射透红尘的时刻,外行们很少去想激光是怎么产生的。赞叹着光电子教研室今天的面貌,外人也很难想像当初创业的艰辛。1971年,哈工大高精尖的光电子专业作为我国第一批激光专业刚刚组建的时候,简直有点废品收购站的意思。没有资金,没有资料。别说专业设备,连一台示波器都没有,到废旧物资里拣到了一台,却没有示波管。那些日后都已经成为优秀学者的教师,竟然不得不借了一辆手推车,走十几里路,从废品收购站运回一车玻璃瓶子作实验容器。由此也不难理解日后马祖光教授在德国吃面条忘我搞科研为什么不以为苦反而乐在其中了。

那时马教授还是一个中年学者和教师。如今,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激光谱越来越多彩美丽,哈工大光电子专业也越来越强大。年谱就是一部“光谱”:1981年建立硕士点;1986年建立博士点;1987年成立光电子技术研究所;1994年,建立了可调谐激光技术国家级重点实验室;1999年批准博士后流动站,批准为长江学者特聘教授设岗单位;2001年国家评审批准为“物理电子学全国重点学科”。这块牌子,标志着哈工大在国内激光研究领域的优势地位,而在某些方面,他们已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从研究成果上看,光电子专业已经实现了多个“国际首次”。

外表看来很普通的光电子研究所,里面汇聚了一批国内光电子学的精英,现在总人数已过50。实验室拥有一批国际先进水平的仪器,一台飞秒激光装置就价值38万美元,固定资产以几千万计。在实力雄厚的哈工大,也堪称科技富翁。王大珩院士来视察时,为国内这个同行的先进水平表示十分高兴。美国、德国、意大利、俄罗斯以及日本的众多专家学者来访,也忍不住惊讶和赞赏,一位意大利物理学家在回国后立刻寄来中国紧缺的材料以示支持。

几十年殚精竭虑的思索和艰苦的劳作,使马教授在激光领域作出了重大贡献,其潜在价值不可估量。在国际上首先实现激光振荡10项,观察到新荧光谱区17个,新非线性光学过程7个。同时,对光电子在国防领域的应用进行了探索性的研究,并有重要进展。一系列创新性的成果,推动了中国激光光谱、激光器动力学及非线性光学的发展。

马祖光教授不愿提起的是他现任或曾经获得的头衔与荣誉: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863”计划专家组顾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评委,中国光学学会理事,五一劳动奖章、航天部一等功获得者。还有许多堪称辉煌的学术成就:获国家自然科学奖1项(四等),国家发明专利1项,部级科技进步一等奖2项、二等奖7项,省级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1项。在中外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141篇,著作或编著3部……作为优秀的教师,培养博士27名。谈到这些学生,马教授十分欣慰,他最希望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中国的激光研究才能达到世界先进水平。而激光这匹神马,也必将为中华民族的腾飞作出贡献。

霓虹灯花哨轻狂,只能照亮自己,迷惑别人。而激光的来源很朴实,光束很纯,很静,很美,并且----借用一个形容人的词----志存高远。这是一种高品质的光。不管人与专业是否相互塑造,但从马祖光院士联想到激光,从激光想起马祖光院士,都似乎那么理所当然。

引自哈工大报